滨江中院听证厅的空气凝固如铅。国徽高悬,冰冷的光泽映着沈耀东瞬间煞白的脸。老何叔枯树皮般的手按在敞开的铁皮饼干盒上,盒内暗红的钢渣碎屑如同凝固的血痂,在惨白射灯下泛着沉重刺目的光。那股混杂着铁锈、焦炭与淡淡血腥的气息,如同无形的重锤,狠狠砸碎了法庭虚伪的肃穆。
“你……你胡闹!”沈耀东强自镇定,金丝眼镜后的瞳孔却控制不住地收缩,沾着冷汗的手指死死抠住原告席桌沿,“法庭之上!岂容你拿这些……这些来历不明的工业废料扰乱秩序!保安!把这些……”
“废料?!”李卫炸雷般的咆哮撕裂死寂!他一步跨前,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烧红的烙铁,直刺沈耀东!“滨江三万工人的血!0451粮库的土!老周叔的命!熔出来的钢!箍住了工源大厦的骨!在你沈大行长眼里……是废料?!”他沾着泥灰的手猛地指向身后黑压压、沉默如山的工人方阵!每一双黧黑的眼睛都燃烧着刻骨的火焰!每一只粗糙的手掌都紧攥着沉甸甸的油纸包!
“那好!”李卫的声音陡然拔高,带着破釜沉舟的嘶哑和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疯狂,“今天!当着国徽!当着滨江父老!咱们就称一称!看看沈行长嘴里金贵的‘国有资产’!和咱们工人熔在骨头里的血钢渣!到底……哪个重!”
他布满老茧的手猛地探入怀中!掏出的不是文件!而是一柄沾着机油、刃口磨损的沉重管钳!他看也不看,将管钳“哐当”一声砸在原告席桌面!金属撞击的巨响震得所有人耳膜嗡鸣!
“秤呢?!”李卫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在法官惊愕的脸上,“法官大人!劳驾!借法庭的天平一用!”
死寂!绝对的死寂!连闪光灯都停止了!所有人都被这石破天惊的举动震得魂飞魄散!用管钳当秤砣?!用血钢渣当砝码?!称国有资产?!这已经不是抗辩!是以血肉为砝码!向冰冷的规则发起的……决死冲锋!
法官脸色铁青,握着法槌的手微微颤抖。他从未见过如此……如此野蛮!如此血性!却又如此沉重的控诉!
“法官大人!”沈耀东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尖利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,“这是藐视法庭!是……”
“给他!”一个苍老、嘶哑却斩钉截铁的声音陡然响起!是坐在陪审席末位、一位头发花白的老法官!他布满老年斑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,只有镜片后那双阅尽世情的眼睛,死死盯着老何叔铁盒里那暗红的钢渣,又缓缓扫过工人方阵中那一张张黧黑、淌汗、布满血丝却燃烧着火焰的脸。“把天平……拿上来!”
命令如同惊雷!法庭工作人员脸色煞白,迟疑片刻,终究还是推上来一台蒙尘的、用于证物称重的精密电子天平。
天平被安置在原告席与被告席之间。冰冷的金属托盘在灯光下泛着寒光。
李卫沾着泥灰的手,极其极其缓慢地……伸向老何叔面前的铁皮盒。他布满老茧的手指捻起一小撮暗红的钢渣碎屑。碎屑冰冷刺骨,棱角硌着指腹,带着熔炉烈焰灼烧后的粗粝和沉重。他沾着油污的手,极其极其郑重地……将那一小撮钢渣……放上了左侧的天平托盘。
金属托盘……极其极其微弱地……向下沉了一丝。
“0451粮库的土。”李卫的声音嘶哑低沉,如同从地底传来。
他又捻起一小撮。
“滨江工人的汗。”
托盘……又沉了一丝。
再捻起。
“老周叔的血。”
托盘……再沉。
……
每一次捻起!每一次放置!都伴随着他嘶哑的、如同泣血的宣告!托盘一点点下沉!那暗红的碎屑在冰冷的托盘上堆积!如同三万工人沉默的重量!压向天平!
沈耀东脸色由白转青!镜片后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冰锥!他猛地抓起面前那份精心炮制的“证据”,将那张放大的算盘珠照片狠狠拍在右侧的天平托盘上!
“法官大人!这才是物证!林富民监守自盗的铁证!0451粮库流失的国有资产!岂是这些粗鄙之物能衡量的?!”
照片落在托盘上。
右侧托盘……
纹丝不动。
左侧托盘……
依旧……
稳稳地……
向下倾斜!
“不够?”李卫布满血丝的眼睛扫过那张冰冷的照片,嘴角扯起一丝冰冷的弧度。他沾着钢渣的手猛地探入怀中!掏出的……是一份折叠整齐、边缘磨损、浸透着汗渍和机油味的……滨江三万工人联名血书!血书展开!密密麻麻的暗红指印如同沸腾的血海!每一个指印都深深凹陷!带着生命的重量和滚烫的温度!
他沾着钢渣的手,极其极其缓慢地……将那份沉重的血书……压在了左侧托盘的钢渣之上!
嗡——!!!
左侧托盘……
猛地……
向下……
沉坠!
右侧托盘……
连同那张冰冷的照片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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