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,正房花厅。
老夫人坐在酸枝木椅上,气色略好。
青瓷碟里薄皮蟹粉小笼透亮诱人,小蒸笼揭开,裹着水汽压下粥香。
顾云舟入座,拈起公筷,旁若无人地将剔透的虾饺稳稳夹到寒知碟中:
“从前在安平,吃的可合胃口?那边口味素淡。”
顾寒知脸上自然流露依赖,侧脸对他笑,腼腆又满足:“劳大哥哥惦记。
安平饮食自然不如家中…嗯,精细。
况且在府里,有大哥哥和祖母疼爱,自然比外面舒心百倍。”
这话慰藉了老夫人,却也字字剜在顾秀云心头,指尖死死掐着袖口绣花。
顾云舟唇角微扬,目光只落在顾寒知脸上,仿佛席间只有她一人:“昨日风声大,可曾扰到寒知妹妹安寝?”
顾寒知os:原主可真不容易,有这么个哥哥在家里疯狂给她拉仇恨,是巴不得让她被孤立吧。
“咣当!”
白瓷调羹磕在碗沿,响声刺破寂静。
顾秀云猛地抬头,脸颊涨红,眼底委屈汹涌:“哥哥!整席上只顾问她一人?
她睡得香!我可一夜没睡!西偏房……”
“秀云!”芳姨娘低喝,扯她袖子,急看老夫人和顾云舟脸色赔笑,
“三丫头小孩子脾气!还不收声!”
老夫人筷子往桌上一搁,闷响死寂。
目光如刀刮过芳姨娘,钉在顾秀云脸上:“食不言!十几岁姑娘毛毛躁躁,成何体统?一顿早饭容不下你?!”
顾秀云吓得噤声僵住。
老夫人沉脸用完饭,便示意顾云舟扶她回暖阁。
正院暖阁。
帘子落下,隔绝鸟鸣。
老夫人脸上温和尽褪,被顾云舟小心扶坐窗边榻上。
她摸索出一张薄红帖递出,嗓音干涩如冬日:“杨家聘礼定了。”
顾云舟接过展开,目光掠过纸上:寻常银壶银盏两对,杭绸四匹,粗绒线一箱,纹银三十两。
唇角细微下撇,冷峭弧度一闪而逝,喉间极轻嗤笑:
“寒酸。”
老夫人未饮参茶,只嗅着热气,疲惫中淬着冷厉:“待找到那贱婢定要将她打死!”
她喘口气,目光直刺顾云舟,“万一张家听到风声退亲…我这张老脸往哪搁?!
顾家面子何在?!”
顾云舟静静听着,眸底如寒潭不起波澜。
待老夫人气息稍平,才缓声开口,声音沉静似幽涧:
“祖母息怒。
此事该查,但此刻最紧要非处置下落不明之人。
若携款逃,不过财货小事;若别有隐情,贸然发落有失家风。”
老夫人皱眉急迫:“依你说该如何?忍这哑巴亏?”
“非也。”顾云舟指尖轻搭紫檀扶手,
“凡姨娘原有之物,无论贵贱,皆封存登记,送寒知妹妹房中。
物归原主,是顾家体统,免生事端、猜议。
待她回,对账;若不回…东西归处,祖母说了算。
方显顾家待下宽厚。至于找寻…” 他语气淡然几近冷漠,
“安平那地,托人打探即可,不必兴师动众引人疑窦。”
老夫人眉头渐展,戾气退去。盯着香炉白雾,终叹了口气:
“罢了,依你。让人仔细归置,送寒知丫头小库。”
她摆手,此事揭过。
随即抬眼,目光骤然沉甸甸钉在顾云舟身上:“云舟,你年纪不小了。你妹妹亲事在即,你自己呢?当真一个入不了眼?哪怕先纳……”
顾云舟唇角温和笑意微微一凝,瞬复如常,眉间恰到好处无奈氤氲:
“祖母疼惜。然漕船正过邗江遇汛,生药铺需备老药赶霜降…千头万绪不敢分心。
总要庶务稳妥,方好打算旁事。”
他斟茶,动作行云流水,将话题如抚过冰块般不着痕迹地转开。
老夫人张了张嘴,看着长孙无懈可击的沉稳,满腹劝诫咽下,无力挥手。
靠上引枕,只觉窗外天光都暗淡几分。
...........
午后澄澈的天光透过窗纱,被室内的沉静压得失去了几分燥意。
顾云舟散漫地倚坐在紫檀木圈椅上,姿态从容中透着掌控全局的优雅。
顾寒知坐于他对面不远处的矮凳上,手里捏着一颗小小的梅子脯,目光却似乎没有焦点地飘在空处,指尖无意识地微捻着那枚果子。
室内只余下窗外隐约的蝉鸣和两人间奇异的静默。
贵生捧着个尺长的螺钿紫檀小匣子,轻悄地放在两人中间的桌案上,随即垂首迅速退至角落阴影里,如同融化一般的存在。
“拿着。”顾云舟下颚微点,指向那匣子,声音平淡如常,听不出丝毫异样。
顾寒知抬眼望去,心下一凛
——那分明是李姨娘视若珍宝、密锁箱底夹层的梳妆盒!
“远...远哥哥...?”她疑惑出声,指尖微微蜷缩。
顾云舟仿佛没听见她声音里的异样,兀自伸手掀开那精巧的盒盖。
里面分了三层:上层是几对色泽发暗的银耳坠;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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