制麻履代战靴,草绳量足型:千里之行始于此
北境的风是带着棱角的。霜降刚过,朔风就卷着雪粒子扑在人脸上,疼得像被细针扎,连呼出的白气都像是被冻成了冰碴,刚飘出唇就散了。新募的边军士卒裹紧了单薄的棉袄,手里捧着刚领的牛皮战靴,指腹反复摩挲着油亮的靴面,眼里先起了层水汽——这靴子比家里补丁摞补丁的布鞋厚实多了,靴帮挺括,靴底纳得密,看着就禁得住北境的风雪。
可这份欢喜没撑过一个时辰。演武场上,原本该迈着正步操练的队伍,渐渐成了瘸腿的雁阵。有个瘦高的士卒歪着脚不敢落地,每挪一步都“嘶”地抽口冷气;有个络腮胡大汉疼得直跺脚,靴底在雪地上碾出凌乱的圈;最年轻的那个圆脸少年,干脆抱着脚蹲在雪地里,布袜早已被血浸透,脚后跟磨出的血泡破了,红肉翻出来,沾着雪粒,看着触目惊心。
“殿下,这实在……实在不是士卒偷懒。”带队的王校尉急得额头冒汗,把那只牛皮战靴捧到澈儿面前,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。靴帮硬得能敲出木头似的脆响,他用手指按了按,竟没按出半点凹陷,“昨儿个还有个老兵,脚踝的冻疮被磨破了,脓血冻在靴筒上,脱靴时连皮带肉撕下一块,军医说再晚些骨头都要冻坏了……”
澈儿蹲下身,那圆脸少年正哆嗦着脱靴,布袜与血肉粘在一起,扯动时疼得眼泪直打转。他接过那只战靴,入手冰凉,北境的严寒把牛皮冻得像块铁板,边缘硬得能划开皮肉。再看少年冻得发紫的脚趾,冻疮肿得像发面馒头,溃烂处结着黑痂,混着血污,在雪地里泛着刺目的红。他忽然想起南下荆南时,见过纤夫们穿的草鞋,稻草编的底,麻布缝的帮,虽简陋却贴合脚型,那时只当是苦力的物件,此刻倒成了救命的念想。
“取麻来。”澈儿站起身,玄色披风上的雪沫簌簌落下,在脚边积成一小堆,“要最韧的苎麻,得是经霜打过的,纤维才够结实。再备些长干草,得是晒透了捶软的那种,不能带硬梗。”他顿了顿,目光扫过营中忙碌的身影,声音在风雪里透着沉稳,“传我令,会编草鞋、纳布鞋的老卒和随军妇人,都到帅府前院集合。”
消息传得比风还快。辰时末传的令,巳时刚过,帅府前院就挤满了人。张嬷嬷揣着纳了一半的鞋底来了,针脚匀得像用尺子量过,手里还牵着个梳双丫髻的小孙女,孩子怀里抱着个装麻线的竹筐,筐沿磨得发亮;李老卒背着个工具箱,里头装着磨得锃亮的锥子、线轴,还有几枚不同型号的顶针,都是他戍边三十年攒下的家当;连伙房烧火的王老汉都来了,手里攥着捆捶得发软的干草,说自己年轻时在老家编过草绳,能帮着捶草、搓绳,“殿下要是信得过,老汉这双手还利索!”
澈儿没多说废话,从草堆里抽了几根长干草,在掌心反复搓捻。干草经霜打日晒,早已褪去青涩,纤维柔韧,搓起来发出“沙沙”的轻响,很快就成了根粗细均匀的草绳。他示意那脚伤的少年过来,让他赤足站在铺着毡布的地上——毡布是从帅府库房里找出来的旧毡,虽有些磨损,却足够柔软,能护住少年的伤脚。
草绳从少年的脚后跟量到脚趾尖,澈儿在绳头打了个结;又量足弓的弧度,拇指按住足心最凹处,让草绳自然贴合脚型,打了第二个结;最后量脚踝的围度,指尖轻轻捏了捏少年肿胀的冻疮,特意松了半寸,打了第三个结。“就按这绳结的尺寸做。”他把草绳递给张嬷嬷,指尖无意中碰到她的手,粗糙得像老树皮,却透着踏实的暖,“底用三层麻布夹干草,纳得密些,针脚要匀,每寸至少纳八针;帮要高过脚踝两指,内衬软棉布,用浆过的麻线锁边;后跟和前掌容易磨的地方,用麻绳盘三圈加固,盘成梅花纹,既结实又透气。”
张嬷嬷捏着草绳比了比少年的脚,忽然笑了,眼角的皱纹挤成一朵花:“殿下这法子神了!老身纳了半辈子鞋,凭的是手感,哪想过用草绳量得这么准?比凭着估摸做,准成十倍!”她招呼几个妇人围过来,麻线在指间翻飞如蝶,锥子穿过三层厚布,发出“噗噗”的轻响,针脚细密得像鱼鳞,很快就纳出个厚实的鞋底,边缘用青色麻线锁了圈,看着就扎实。
澈儿站在旁边看,时不时伸手拨弄一下布层:“这里松些,脚趾得能活动开,行军时才不憋屈。”“脚踝处多缝两层布,里头塞点捶软的干草,护住冻疮。”他记得南下时见过纤夫的草鞋,草底里夹着芦花,既保暖又轻便,此刻便让王老汉多捶些干草,“要捶得像棉絮似的,才能护住脚底板。”
王老汉蹲在石碾旁,抱着干草反复捶打,木槌起落间发出“砰砰”声,惊得檐下的麻雀扑棱棱飞起。“殿下放心!”他抹了把额头的汗,热气在鬓角凝成白霜,“老汉年轻时编草绳纳鞋底,村里谁家娶媳妇不找我?保准捶得比棉花还软和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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