岁末的寒风卷着细碎的雪沫,敲打着东宫书房的窗棂。炭盆烧得正旺,驱散了室内的寒意,却驱不散东方澈眉宇间凝结的霜色。他面前摊开的,是内务府呈报上来的年节采买细目。朱笔悬在指尖,久久未落。目光锐利如刀,在一行行看似规整、实则暗藏玄机的账目上反复刮过。
“江宁府贡云锦百匹,单价纹银八十两?” 他低声念出,指尖点在那个刺目的数字上,唇角勾起一丝冷冽的弧度。这价格,比市面行价高出了近三成!再往下看,“岭南荔枝蜜二十瓮,瓮价百五十两”,“御苑新炭三千斤,斤价三钱”……触目惊心,比比皆是。
他合上账册,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。这并非孤例。前几日,一位在宫中侍奉多年的老嬷嬷曾私下向他身边的内侍抹泪,言及份例中的银霜炭短斤少两,寒冬难熬,手脚都生了冻疮。几个在偏僻殿宇洒扫的小太监也曾因领不到足额的冬衣钱,在廊下冻得瑟瑟发抖,被他无意撞见。内务府,这个掌管宫廷用度、与宫人生活息息相关的庞大机构,竟已成了盘根错节的硕鼠之窝,层层盘剥,克扣到了最底层的宫人身上!
怒火在胸中升腾,但很快被更深沉的冷静压下。父皇东方宸教导过:帝王之怒,当如雷霆,亦需引而不发,务求一击必中。殷师殷照临也说过:治宫如治军,首重证据确凿,次重震慑人心。
一个念头在脑海中逐渐成型,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锐气与初掌权柄者的跃跃欲试。他需要帮手,需要一场精心设计的“戏”。
翌日清晨,雪霁初晴。京城最繁华的东市,迎来几位特殊的“客商”。为首的是一位面容清俊、气质温润的年轻公子,身着价值不菲的月白织锦云纹袍,外罩一件玄狐皮里子的墨色大氅,腰间悬着成色极佳的和田玉佩,手中把玩着一枚品相不凡的羊脂玉扳指。他身侧跟着一位年纪相仿、身姿挺拔如松的同伴,剑眉星目,眼神锐利,穿着虽也华贵(一身藏青暗纹劲装,外罩石青缂丝斗篷),却掩不住一股勃勃英气,正是靖国公嫡孙沈骁。两人身后,跟着几个看似精悍的随从,目光炯炯,步伐沉稳。
这自然是乔装改扮的太子东方澈与他的好友沈骁。他们此行的目标,是东市深处一家挂着“荣宝斋”招牌、专做“宫廷贡品”生意的铺子。铺子的幕后东家,正是内务府那位负责采买、油水最肥的太监总管冯保的远房侄子。
“荣宝斋”门脸不大,内里却别有洞天,陈设极尽奢华,檀香袅袅。掌柜的是个面团团、一脸精明的中年胖子,见澈儿一行人衣着气度不凡,立刻堆起十二分的谄笑迎了上来:“几位贵客光临小店,蓬荜生辉!不知想看些什么?小店专营各地奇珍、上等贡品,包您满意!”
澈儿(化名“白公子”)微微一笑,气度雍容,随手拿起博古架上的一尊羊脂玉观音摆件,漫不经心地把玩着:“听闻贵店路子广,专做宫里的生意?我家老爷子即将大寿,想置办些体面又稀罕的玩意儿,撑撑场面。寻常物件,入不了眼。”
掌柜的眼睛一亮,上下打量着澈儿,又瞥了一眼旁边气质冷峻、默不作声的沈骁(化名“沈爷”),心中暗喜:大鱼上门了!他脸上的笑容更盛,压低声音道:“白公子真是消息灵通!不瞒您说,小的这店,确实和内务府有些门路。宫里贵人用的东西,只要市面上有的,小店都能给您弄来!价钱嘛……” 他搓着手,嘿嘿一笑,“自然比市价要‘体面’那么几分,毕竟要打点各处关节不是?”
“哦?‘体面’几分?” 沈骁冷冷开口,声音不高,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,目光如电扫过掌柜,“我沈家做生意,讲究的是货真价实。冯公公的门路,我们自然信得过,但这价钱,也得让我们觉得‘值’才行。”
“冯公公”三字一出,掌柜脸色微变,但很快恢复如常,心中更笃定对方来头不小,连冯保的名头都知晓。他连忙道:“沈爷放心!绝对物有所值!您看这玉观音,真正的和田籽料,大师手笔,宫里贵妃娘娘宫里都摆着一尊差不多的!小店给您的价,只要……” 他伸出三根胖乎乎的手指头,“三百两!”
澈儿心中冷笑,这玉观音市价顶多一百五十两。他面上却不动声色,放下玉观音,踱步到一排锦盒前,里面是各色上等丝绸。“这江宁云锦呢?听闻是贡品中的上上选。”
“哎哟,白公子好眼力!” 掌柜立刻跟上,唾沫横飞,“正宗江宁贡云锦!您摸摸这手感,这光泽!宫里的娘娘们做衣裳都用它!小店存货不多,一匹……八十两!” 他报出这个数字时,脸上带着一种“你懂我懂”的暧昧笑容,显然认为这个“高价”正是对方需要的“体面”。
澈儿轻轻抚过那光滑的锦缎,指尖感受着细腻的纹理,眼神却愈发冰冷。他故意皱眉,语气带着一丝不满:“八十两?掌柜的,你这价……似乎比宫里采买的价还高了些啊?” 他这是抛下诱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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